披著東方漸漸升起的黯淡晨光,我穿著一身寬大的黑色鬥篷將整個人都遮蔽起來，借著不亮的天色悄悄地離開了萬花樓。街上已經有稀疏的人流,早市已然開場。我只得繞了幾個小巷,終於到了內城墻。

遠遠的,就瞅見了那一駕簡單樸素的馬車，轅座上是一個麻衣打扮的小廝，身體被一道白色的身影擋住。看見那白衣的人,我呼吸一滯腳下的速度慢了一拍。

“樓家最近事務繁忙，此行我不能隨你同去。不過,我已派人護你左右，也與那莫君霄通過信,他不會對你如何。”腰間的紅藍寶石鞢帶緊束著腰身，銀白的錦履上勾勒著幾道看不懂的花紋。

望著那張冷冽俊美的面龐,我稍稍一怔才頷首回答：“嗯好。”然後接過他遞給的包袱，我幾下便上了馬車進了車內。

打開車窗便見得樓九寒正站在窗旁，與我對視，淡淡地啟唇：“如果事情沒談成也無妨，最重要的是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。”

“好。”

忽然想到前幾日的那夜，那句詭異莫名的話語。那句話在我的心中翻滾了幾日，心慌無措但也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。躊躇了許久，眼見著車夫甩起鞭子即將行走，我急急問：“樓九寒，你前幾日與一姐說的那話……是什麽意思？”

樓九寒擡眸望我，眼神幽邃如深淵一般。過了許久，才聽他輕嘆道：“我也不知，就是……或許是那樣？”

“你……”面上漸漸發燙，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湧上心頭。

“怎麽？”樓九寒啟唇詢問。

東邊的天際逐漸泛起魚肚白，由底層的銀白到中間的深藍，交替地預示著朝日的升起。

我盯著這張依舊冷漠面癱的臉，心中那股莫名的惱怒又瞬間平息，掛著一抹的笑，道：“無事，是我想多了。”

車已駛出浮越國京都，顛簸著卻以極快的速度向呈國而去。我一把抓緊腿上放置的包袱，布料在我手中變皺。腦中忽然想起那個毫不猶豫地給了我一巴掌的人。

撫著臉頰，卻再也沒有了那種火辣辣的疼痛感。又想起了那個癲狂的喊著太醫的人。

再撫上心口，卻沒有了那種疼痛欲死的感覺。又想起了那個明明溫柔，卻硬是板著臉說著“再喊一聲哥哥”的人。

這些種種，最終匯聚成了那個渾身金光、冷著臉自爆的人，剛剛才目送著我離去的那個人。

其實一姐說錯了，或許真正有想法的人是我才對吧。無論怎麽想象那張冷漠無情的面孔，感情這兩個字是無論如何都與他搭不上邊的。

頂多就是執念罷了，我亦不需多想。

……

浮越國與呈國接壤，自開國起便與呈國交惡，數百年來征戰不斷難以平息。

連綿百年的殘酷戰爭，除了土地的爭奪、資源的搶占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，尊卑觀念的相背。

浮越國以女為尊，上至一國之君下至一家之主，皆為女性。呈國則以男為尊，崇尚以陽為天。兩國在祖宗禮法方面爭執不休，也致使每一次的和談都無疾而終。

原著裏，女主借助火藥與山寨版三十六計大敗呈國，俘虜下了男主之一呈國太子莫君霄。但是如今，林含意早已將火藥、炸彈的配方圖紙全部呈獻上去，任憑林鳳舞咬碎了一口銀牙也無法挽回。

但是……若她真就那樣認命了，她就真對不起自己200的智商了。

朝堂之上，林鳳舞居然主動請纓，願代女皇親臨戰場。這下女皇龍心大悅，立即批準還賞了她寶劍一把，祝她凱旋。

這回就換林含意跑到了我萬花樓，坐在我對面咬碎了一口銀牙了。

“小四！她居然這般做……簡直……”林含意忿忿地說著，擡手就端起一杯胡花香茶一飲而盡。

“誒誒，一姐你別這樣糟蹋好東西呀！”我又奪回那杯盞，心疼地發現裏頭已經沒有一滴茶水。

樓九寒坐在我身旁，舉著空蕩蕩的夜光杯，倏地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：“兵行險招，以戰取勝。不錯。”

一姐忽然握拳重重地向圓木桌上一敲，震得茶盞都晃動了番。她忽地冷笑起來，面色……猙獰十分可怖。“既然她都做到這個份上，那我也更該認真點才對得起她呀。”

我一楞，問：“你想做什麽，一姐？”

“勾引莫君霄。”林含意回答的幹脆利索，半點不拖泥帶水。

“……”像當初想勾搭我一樣？這事兒你想很久了吧，居然張口就來……

“不必這般，”樓九寒擡首，星眸中帶著笑意，卻讓我覺得十分寒冷，“直接找到莫君霄，阻止這場戰爭。”

這句話的結果就是，我如今站在呈國的軍營裏，與莫君霄對峙。

勾著上挑的桃花眼，嘴角掛著一抹戲謔的笑，莫君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，調侃：“浮越國的男人全是你這副模樣？孤到有絲好奇，能夠支撐整個樓家的樓九寒，也是你這番……”停頓了會兒，似乎在尋找委婉含蓄點的說法，“也是你這番娘氣的模樣？”

“……”你才娘，你全家都娘！你這是在嫉妒顏柳的美貌，你這是赤果果的妒忌心理！我壓抑住心中的怒火，勉強地勾唇笑道：“太子見笑，樓公子的俊美風姿倒與你們呈國男子更像些，似乎比太子您要出彩的多。”我不著聲色（？）地損莫君霄。

出乎我意料的，莫君霄倒沒有動火。他認真地凝了我半晌，忽然笑開：“你今日想憑借什麽說服孤，談和退兵？”

我深吸一口氣，回憶起那日樓九寒的話：“今年呈國收成欠豐，本便不宜大動幹戈。皇帝抱病多年日顯頹勢，朝野之上還有太子的親叔叔對那皇位虎視眈眈。反觀我浮越國，獲得天寶炸彈、火藥，如虎添翼在戰場上所向披靡，太子真的不應立即班師回朝先清理內務嗎？”

“你可知你在說什麽？”冰冷刺骨的聲音一下子直擊我的心臟，擡首便與那雙寒氣逼人的桃花眼對上。不覆方才的勾人心魄，這會兒可怕駭人的緊。

我穩住了被那氣勢壓制的想要顫抖的身體，迎面對上：“太子，請三思。”說著謹慎小心地垂下頭，算是給莫君霄留下面子。

等了許久，我依舊彎著背脊候著莫君霄的回答。過了不知多久，他忽地輕笑出聲，問：“顏柳，聽說你們浮越國的男女行事之時都是女為上，男為下。你被譽為天下第一美人，在萬花樓摘得頭魁數年，可曾雌伏於某位女子？”故意帶著羞辱的話語，莫君霄直接地諷刺著。

聞言，我立即直起了身子。冷哼一聲，好笑地看著那莫君霄，道：“世人皆知我顏柳賣藝不賣身，原來呈國寡聞至此，連一國太子都能說出這般無理幼稚的話語。”見著莫君霄的眸子一沈，我心中暗道不好，但卻控制不了地繼續反詰：“再者言，若真愛一人，便是雌伏又何妨？”

被莫君霄這般一提，我又想起了那雙冷若冰霜的幽邃雙眸，心中的怒火更如滔天烈焰，一時難以熄滅。與莫君霄兩兩對峙多時，我居然絲毫不落下風。

“呵呵，明日孤便派人與你們浮越國談和、退兵。”

莫君霄彎著勾人的桃花眼，眸中滿是戲謔的顏色。我忽地松了一口氣，心中緊繃的弦瞬間斷開，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。手腕猛地被一拉，正巧撞上了一道溫熱的胸膛。

擡首看去，只見莫君霄勾唇低首看我，壓著嗓子道：“孤為呈國男子，於你浮越國而言便與女子無異。皆為雌伏，不若雌伏於我身下如何？”

說著，他擡手挑起我的下顎，指腹在我的皮膚上輕輕摩挲著。我渾身一震，頭皮發麻立即將莫君霄推開，腦中又想起了那個廢棄的工廠。我的胃中有些翻滾，吞咽了幾口口水好不容易才將那種嘔吐感抑制住。

我略顯狼狽的擡首，對著那莫君霄冷笑道：“這種事，不是對著誰都可以的，太子殿下！”

莫君霄沈下了面色，死死盯住我。但也不過片刻，他忽然又勾唇淺笑，姣好的桃花眼彎起：“唉，真可惜了這番樣貌，怎麽就生在一個男人身上。”語氣透著無奈與惋惜，神態自若，仿佛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。

……好奇怪的莫君霄。

又是近一天的車程，再回到萬花樓的時候已是深夜。我推開了房門，未點燈便察覺到了屋內那處不一樣的氣息。擦亮燈絲，屋內瞬間明亮起來。

我走到桌邊坐下，與樓九寒對視：“這麽晚了，怎麽在此？”

樓九寒並沒有直接回答我，他盯了我許久，面色深沈，看得我心中直發慌。

“莫君霄的事，我會處理的。”

我一楞：“什麽事？”

白色的貓眼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透澈閃亮，樓九寒稍稍側首便有青絲垂下，淩亂地遮住了半邊面頰。“若有喜歡的人，你自願雌伏？”

聞言我身子一僵：“你怎麽會知道？”

“暗中有人，一路保護你。”

樓九寒的面色沒有半絲的起伏，冰冷的眼中看不出片點的感情，但是卻緊緊地盯著我。我被他看的心中慌亂、手足無措起來，但是看著他那副無心無情的模樣又有些憤恨。

冷笑一聲，我回答：“笑話，我身為男子，怎可心願雌伏他人？敷衍莫君霄而已，你不要當了真。”

樓九寒眸中閃過一絲奇異的色彩，再細看時又恢覆成了古井無波。他望了我許久沒有再開口似乎在思考什麽問題。那夜，轉身便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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